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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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损伤(米英情人节48h-17:00)

“我确实爱你,阿尔弗雷德。”亚瑟说。“但我从未保证过它会是你想要的那种。”

 

预警:都不是好人,谨慎选择阅读

 

坦白而言,阿尔弗雷德从没弄懂过亚瑟·柯克兰。正是这种陌生感,以及似乎他有一天可以破译其中密码的错觉,使得他在最初被对方吸引:他向来不会拒绝一个挑战。他们的相遇属于两人特征的美妙融合,地点在意大利,威尼斯——亚瑟的领域;契机是和另一桌陌生人随机搭讪的赌约——阿尔弗雷德的成果。根据弗朗西斯的要求,他在十句话内开始不那么礼貌地刺探对方的行程,并且大胆邀请亚瑟加入他们前往希腊的计划。“尽管这听起来并不可靠,”他补充,“但我保证我们不是连环杀人犯。”

“我挺确定所有连环杀人犯都会这么说。”亚瑟——那时候还是“那个陌生人”——回答。“但真正的问题是,”他转过身,在那身不算昂贵,但显然精心打理的西装中微笑了一下。“你怎么能知道我不是一个危险分子?”

颇为俗套,但阿尔弗雷德就是在那时认定他必须了解眼前这个人,不为别的,只为了一点若有若无危险的保证。七年后,阿尔弗雷德可以肯定地说,亚瑟·柯克兰是个危险人物——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那种,比那要危险得多。一个刚认识柯克兰的人或许会觉得他临界于无聊,古板,带着学究气,正符合大学讲师的职位,私生活少得可怜,看上去绝不会出现在学校、公寓、或者他固定吃午餐的那家咖啡厅以外的地方。而实际上,亚瑟很可能也确实是这些事物,只不过他同样是一个精妙的骗子,表里如一的生活下潜藏着精心设计的谎言。在康沃尔,他是模范邻居,柯克兰家最终挽救了整个家庭的小儿子,备受尊敬,因为同样的原因还显得有些遥不可及。结了婚(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又似乎那是他哥哥的孩子——待定),具体工作成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职位很体面(而且相当、相当富有)。在马里兰,他是那个年轻的教授,在学生中还算受欢迎(却不至于引人注目),工作上几乎没出过差错(但并不野心勃勃)。普通,一个好人,适当地可以利用(然而说实话,也没有太多利用的价值),典型地对学术研究比实际生活有更多了解,没有人会感兴趣他在业余时间做些什么。

然后,在这两者之外,是阿尔弗雷德。和他的另两份人生毫无关联,同时或许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关于亚瑟·柯克兰真相的人。康沃尔不会相信柯克兰有一个同*爱人,马里兰不会相信亚瑟可以拥有任何浪漫关系——但这是阿尔弗雷德的叙述,所以他猜测他可以提供一份他的视角。

 

对于认识阿尔弗雷德、以及通过阿尔弗雷德了解亚瑟的人来说,他们是那一对完美的情侣。所有他的朋友都知道这个浪漫得有些离谱的爱情故事。他们在阿尔弗雷德那些“随性旅行”中的某一次认识,起因是他在扑克中输给了基尔博特。他获得两个选择:一,脱光了去贡多拉附近游一圈;二,从当时他们所在的餐厅中找一个人,给他们的行程增添一个伙伴。一定要说的话,这根本算不上他们通常会下的那种疯狂赌注。阿尔弗雷德选择了第二个,弗朗西斯增加了挑战的难度,要求阿尔弗雷德挑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答应的对象,并且要在十句话内说服对方。

“简单。”阿尔弗雷德说,“我只用说我们需要一个导游。”

“那就完全了违背我们的目的,我的朋友。”弗朗西斯说。“你不能用逻辑完成这件事,你要的是la passion,而且仅仅如此。看看你在哪,你要浪费这个城市对你的影响吗?”

“所以,当时我们坐在那儿,我一转头,就看到了他。”阿尔弗雷德说,看向亚瑟,后者举起杯子,掩饰他的微笑,基尔博特在人群中的某处大喊“看到没?我是个他吗的丘比特!”,“说实话,我会选中他,完全是因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穿着他的三件套,打着领带,椅背上挂着单肩挎包,正在看天知道是什么的一叠照片——”

“迦太基古剧场。”

“瞧,就像这样: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手机和电脑,但是有一台相机,前几年的型号,还有一支钢笔。桌上放的不是咖啡,而是一杯茶——事实上,这当时应该给我一些线索。”

“但你没看出来。”亚瑟说,“你整个晚上都毫无头绪。”

“是的。”阿尔弗雷德摇头,大笑,“你们敢相信吗?我整个晚上都不知道他会说英语!我在那里该死的和他说意大利语——”

“而且糟糕至极。”

“我想应该也没有太糟糕,考虑到我至少用我的意大利语让我们*了。”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的意大利语的功劳。”亚瑟说,句尾淹没在一片笑声中。

他们所在的房间至少容纳了一百人,阿尔弗雷德能叫得出每一个的名字,然而,其中只有几个能称得上他的朋友,有一部分他根本不在意,剩下的一部分他相当仇视。但现在,所有这些人都在这里,听见他和亚瑟最私密的故事,因为阿尔弗雷德不在乎,因为此时他想要这么做。所以,在这十分钟之内,全世界都是他的朋友,所有人都被欢迎,所有人可以获得免费礼物。他会买下报社,把亚瑟眼睛的颜色印成头版头条,再在所有人面前*。然后,十分钟之后?十分钟之后一直是那个问题。不需要十分钟,实际上——十句话之后,阿尔弗雷德会怎么做,会怎么想,怎么感受,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这是他们从未得到过的答案。十句话之后会发生什么?十句话之后,他会掏枪,瞄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因为他好奇有多少人能反应过来。十句话之后,他会邀请那家制药公司的代表去露天阳台(而后者会答应,因为他会以为阿尔弗雷德要和他谈生意上的事情:他们总是这么判断,认为阿尔弗雷德和他们一样),但实际上他想做的是抓着对方的领子给他来上一拳。一下,击中他的眼睛,因为他讨厌他的须后水;一下,把他的脸磕在泳池边缘,因为他看起来像个恋*癖;一下,也许,只是也许,他还会把那张脸埋在水里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因为阿尔弗雷德只是想这么做。他拥有所有这些冲动,无法解释,无法被制止,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所以这就是亚瑟出现的地方。

 

七年前,十句话之后,阿尔弗雷德得到的回答是“不巧,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他以为这就是那个拒绝,对此感到恼火,但还没放弃。他已经确定他要从这次偶遇中获得更多,管他的赌约,管他的基尔博特和弗朗西斯,当阿尔弗雷德想要什么东西,他就一定会得到,指责可以之后再来。然后,他面前的陌生人盖起笔帽,转过身,“但是我今天晚上有空。所以,尽管希腊大约不是一个选项——”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什么?”

“你的空闲时间。它从什么时候开始?”

陌生人笑起来。“现在。”

于是确实,管他的赌约。阿尔弗雷德从来不是一个按规矩出牌的人,即使那是他和他朋友之间临时的规章。亚瑟·柯克兰没有加入他们的行程,但他在那个晚上绝对加入了阿尔弗雷德。他没有纳入叙述的部分,是这件事对阿尔弗雷德来说实则并非罕见:亚瑟·柯克兰不是个意外。他经常做这种事,仅凭一时兴趣寻找床|伴,事实上,阿尔弗雷德大概仅凭一时兴趣做所有事。他可以猛烈地爱对方一个晚上,真诚又投入,让对方感到他们是世界的中心,然后第二天,就再也想不起同一个人的名字。在那个夜晚,到这里为止,这看上去都和阿尔弗雷德常规的邂逅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有很多动作,很少的话语,因为当阿尔弗雷德的脑袋被*笼罩,他是个完全靠本能驱动的动物,同样,亚瑟看起来也没有特别想要分享他自己。他们确实在*上很合拍,阿尔弗雷德感觉在亚瑟身边很舒服——很正确,所以当他倚靠在他枕在他一夜*对象的肩膀上时,他稍微透露了更多一些,“不过其实,我不应该这么做的。你大概已经看了出来,这确实是个赌约。”

陌生人正在处理手机上的什么事,一只手轻轻理着阿尔弗雷德的头发。“我看出来了。”

“所以,尽管我很喜欢你,你还是让我输了。”这是个玩笑。

“是吗?”

“显而易见。你不肯和我们去伊卡利亚。”

“我倒是觉得,你从一开始就会输掉这个赌约。”陌生人说,这让阿尔弗雷德抬起头。在酒店的灯光下,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他之后还会看见无数次的表情。这种神情,之后被阿尔弗雷德理解为纵容、怜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遥远的爱。“因为我觉得,阿尔弗雷德,你根本就没有打算遵守过约定。”他伸出,轻轻碰到阿尔弗雷德的脸颊,“这对你来说很困难,是不是?生活在这个和你不一样的世界里。它让你经常陷入麻烦。”他侧过头,研究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微笑。“可怜的男孩。”

这就是那第二个时刻。第二个时刻,让他意识到这个夜晚不是他常规的夜晚,亚瑟·柯克兰也不是他通常的邂逅:眼前的陌生人确实是一个危险人物。

“你知道,你应该更谨慎地选择你对谁说出这种话。”阿尔弗雷德说,“它们可能会让别人非常、非常生气。”

“但你没有生气,不是吗?”他问。令阿尔弗雷德自己也感到惊讶,他是对的。也许是这天的温度,也许是这张床的质感,也许是他已经得到过的发泄,那种通常徘徊在阿尔弗雷德脑后黑暗的念头没有冒出来。他的教授看着他,又笑起来。“我不想让你不舒服,我想让你感到安全。”

安全。这不是一种阿尔弗雷德认为他会得到的奢侈。他打算说点什么,但是他的头脑运转得过快,使得整合出一个念头变得困难。这是他没遇见过的情况,通常,当有人终于发现了阿尔弗雷德是什么——他们只会选择逃跑。“你明天什么时候走?”于是他问。

“很早,阿尔弗雷德。非常早。”陌生人回答,“所以现在,睡吧。”

第二天,当阿尔弗雷德醒来,他身边空无一人。没有纸条,没有电话号码,没有任何痕迹,可以证明他昨天遇到过一个挎着单肩背包的历史教授。那是个怪人,他想,一个危险的怪人。但就像阿尔弗雷德的所有感受一样,这种心情出现,然后转瞬即逝,这件事被他抛诸脑后,他判断,他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所以,是什么起了作用?”阿尔弗雷德问,压低声音。

亚瑟抬起头,同样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回答。“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从里面看见了我想要的东西。”

“而那是?”

他的教授微笑,垂下视线,刚好能贴在阿尔弗雷德耳边。

“混乱,阿尔弗雷德。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眼睛,思考,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这么富有动力,同时又这么无助。我相当确定你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除非,有人能替你重新获得掌控。”

“于是你就觉得你应该是那个人?”

“当然了。如果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这是在威尼斯,是吧?”

“不,阿尔弗雷德,”亚瑟回答。“我在说乔戈里峰。”

他给了自己几秒时间思考,不敢相信亚瑟会在这一刻说出这个地名。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在阿尔弗雷德感到平静,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亚瑟·柯克兰,”然后他说,低下头吻了他。“你说得对,除了你之外,不会还能有其他人了。”

他听见一轮新的起哄和喝彩,在心里想:没错,他们是完美的。

 

继续讲述亚瑟的故事之前,或许阿尔弗雷德同样应该提供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信息。显而易见,阿尔弗雷德不是那种常规的主角。他的问题来自于他的头脑。阿尔弗雷德的大脑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风暴,一辆没有刹车的列车,他的词典里缺少“自控”和“计划”这两个词,永远只在最后一刻才冒出危险的点子。有时,那种感受濒临奇迹,让他的生活冲上巅峰,给予取之不尽的灵感;有时也相当糟糕,让他破产、身无分文、接连在急诊室中醒来。正是这种特质导致他此刻坐在这里,从北卡罗纳州一个不明白什么是经济泡沫的小子,到促使这个国家运转的商业齿轮之一(“美国梦”——这年头,这种东西越来越罕见了);也是同一种特质让他极有可能活不到退休,在四十岁之前死于车祸或者*过量(剧透:他已经三十五了),一生概括为一次简单的冲动,一条令人唏嘘的头条新闻。

比起将他的人生看作一条起伏的纽带,阿尔弗雷德更习惯将其视作一个又一个凑巧组合在一起的瞬间。这一瞬间:他充满温情。脑海中回荡着浪漫的思想,心脏酥麻,会在卧室跳舞,订购一屋子鲜花,是几乎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浪漫主义者。下一个瞬间:他需要刺激。温和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他想要兴奋,什么都行,*,酒精,一场爆炸,火灾,冲击,让他杀死某个人然后再顶着罪名逃走吧(真的:谁都行)!谁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阿尔弗雷德不这么觉得。要为他的大脑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相当困难,所以,更容易的做法,是想象有许多不同的小阿尔弗雷德在奔流不息的时间上跳舞:阿尔弗雷德A和阿尔弗雷德B,就像一对双胞胎。当然,他们都是他,只是每一个在诞生的那一刻杀死了上一个,每秒他都在重生,这是他永远充满活力的秘诀。

 

要解释这种性格的根源,一个熟悉阿尔弗雷德过往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源自他的家庭在经济危机中破产后,他和马修一度经历的流落生活。马修·琼斯是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双胞胎弟弟:真正的双胞胎弟弟。原本,他应该是他的哥哥,但当他们的母亲不得不选择剖腹产,阿尔弗雷德成了率先被抱出来的那个。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算一个问题,没人在意谁提前几秒开启人生,不过,在阿尔弗雷德的特质开始显露之后,马修倒确实就这件事发表过评价。

“这很像你。”他说,披着毛毯坐在出租屋的电脑前,完成他的大学论文。阿尔弗雷德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对着墙壁扔弹力球。

“什么?”

“提前出生。”马修耸肩。“我以前没这么想过这个问题,但最近重新思考,这就好像是你的这种——特质,在你还没出生时就已经是那样了。可能就在那一刻,你决定,砰!你要先睁开眼睛。改变了主意,然后,当然你会把所有人都拽进一场几小时的生死搏斗,只因为你要得到你想要的。”

阿尔弗雷德大笑起来。好吧,他们的妈妈差点死在了手术台上,这不是件好笑的事。但是,这是个“好时刻”(“平静时刻”,许多年之后,亚瑟会这么命名),他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他只是那么高兴,最愚蠢的小事都能让他咯咯不停。何况,这是马修,在世界上所有人中,你总应该能和你的双胞胎开一些不那么得体的玩笑。“假如是那样,那么你的做法也很像你——因为你只是在那里看着,没有阻止我。”他接住球,重新扔向墙壁,模仿他们最后一任监护人,奥布莱恩女士的声音。“马修·琼斯!任何阿尔弗雷德干的事你都算得上半个同谋。”

他们两人都笑起来。“好吧,”马修说,按下鼠标。“我完成了,阿尔弗雷德。”

重新思考——那不是马修的大学论文。和他跳跃的思维一样,阿尔弗雷德的记忆力也不是最好。这不是因为他记不住事情,而是因为他不喜欢想起来它们。所有记忆都属于过去,属于上一个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Z2007),现在的阿尔弗雷德是崭新的,不受历史影响。他是“活在当下”的代名词,carpediem,及时行乐。那是他们在二年级时捣鼓的小玩意。那个“小玩意”最终成了一家价值七亿美金的公司,这是他们的起点,也是阿尔弗雷德意识到他可以该死地拥有他的生活的起点。结束了!两个辗转在亲戚、朋友、同事之间的小男孩。结束了,他得遵守规则的、需要讨人喜欢的、需要尽他所能,只为了不要被像个包裹一样交接给下一户人家的日子。阿尔弗雷德跳起来,趴在马修的肩膀上看向屏幕,他看着滚轮向下,马修为他展示他们的成过,颤抖起来,声音激动。

“我们得庆祝一下。”

他的兄弟仍然微笑着。“当然,但是等我——”

砰。

“该死的,我说了我们得庆祝一下!”他吼道,一拳砸上桌子。

那是第一次。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前一刻,他很高兴,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膛,这是一个完美的时刻,一切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他和他的兄弟——他最好的朋友,共同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下一刻,那种肮脏的情绪从他的脑后迸发出来,在他能理解、能控制之前就已经通过他的行动和语言爆发。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必然,他不能只是因为马修说了一句“等一下”就产生这种感觉,是吧?这句话什么问题也没有。有问题的是阿尔弗雷德。他抹了一把脸,将手从马修肩膀上移开。“该死。”他说。

“阿尔弗雷德,你还好吗?”

“是的,是的。我不知道——我很抱歉,兄弟,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这时才意识到他刚才的那一拳距离电脑危险地近。差一点,他就会毁了马修的所有成果,差一点,他会毁了一切。

“可能是你太紧张了。”马修提议。当然,他会这么想,因为这是马修,永远善解人意,永远准备好理解阿尔弗雷德。永远不会责怪他。“别担心,这没什么。”

“可能。”阿尔弗雷德同意。但他心里知道:那不是紧张。他在心里同样知道:这绝不是没什么。在那一瞬间,他确实失控了,但他对此不害怕,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好极了。他并非不是他自己,他感觉重获新生,他第一次做回了他自己。有一个细小的裂缝出现在他的外壳上,而那或许只是对其中翻涌的破坏欲的一小瞥,有什么即将突破束缚。阿尔弗雷德收紧拳头,放松,然后再收紧,他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回忆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冲动。让他担忧的不是他已经做了的事情,而是他还没有做的事情,因为他很确定刚刚他并不仅是想怒吼,并不仅是想击中桌子。他克制了自己,尽管没有具体的描述——他很确定他在那一刻想看整个世界毁灭。

 

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的第二次见面在洛杉矶,罗纳德·里根医学中心。他醒来,躺在急诊室的床上,那个已经熟悉他的护士南茜(他们上过一次床)正低头在旁边记录。看见他睁开眼睛,她检查了他的静脉注射管,说,“好极了,我还以为这次你醒不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你喝多了,至少开到了九十迈,撞上了公路护栏。常规的那些事。”

“我有撞到其他人吗?”

“我真惊讶你还问得出这个问题:没有,阿尔弗雷德。谢天谢地,这次你没有险些杀死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人。下次,为什么不尝试做得更彻底一点,然后可以让你和我们这些被你卷进来的人都少一点工作?”

他露出笑容。“你今天很漂亮,南茜。”

“而你看起来就像差点死过一回。”她说,“有人来看你,阿尔弗雷德。我们没联系上基尔博特,但你的联络人中还有另一个。新朋友,我猜?”

他毫无概念她在说谁。“让他进来。”他说。

这句话来得有些迟,因为就在那个时候,他曾见过的那个陌生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阿尔弗雷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亚瑟·柯克兰看起来几乎和他们上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三件套,同样条纹的领带,单肩挎包,以及那同一种眼神,带着一丝怜爱,像是神祇在俯视他的造物,其中的含义是:看,我们又见面了。

“我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能接到你的电话,阿尔弗雷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完全知道会是这种情况。阿尔弗雷德想。“我是应该对你给我的信任感到感动,还是应该责怪你直到现在才想起我来?”

“你没有留下号码。”

“我在你的手机里输入了我的号码。”亚瑟轻轻摇头,“你不经常检查你的联络人,是不是?”

他从来就没点开过那个页面。

“我的手机有密码保护。”

亚瑟纵容地看向他,好像原谅阿尔弗雷德说了个蠢问题。“当然。”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问。

“因为医院拨通了我的电话。”

“不,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亚瑟微笑。“因为,就像我告诉过你的那样,我希望你能感到安全,阿尔弗雷德。”

他在他身边坐下,阿尔弗雷德看着他,他解开外套的扣子,把挎包放在地上,然后,和上次一样,轻轻地伸出手碰了碰阿尔弗雷德的肩膀。

“这没关系。”他说。语气温和。在阿尔弗雷德的脑海里,他突然听见了马修的声音,‘别担心,这没什么’他的双胞胎说。“下一次,我还会在这里。”

他的大脑因为药物昏昏欲睡,但是,在他允许自己的意识背叛他之前,阿尔弗雷德解开了那个拼图。

“你是认真的,是不是?”

“什么?”

“在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他回答,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陌生人——一个完全的怪人,很可能跟踪了他,刺探他的生活——但是现在对方在这里,他却感到很舒适。他的血液中充满吗啡,这让他大脑的转速降低下来,阿尔弗雷德感到很平静。“你说,真正的问题是,你是不是个危险分子:你是认真的。因为那根本不是个偶遇,你知道我们会见面。”唯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想出来亚瑟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觉得?”

“你是对的。”他承认,“你确实很危险,不过,我还有种感觉……”

“什么?”

“我觉得,我会喜欢再次见到你的,亚瑟。”

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亚瑟仍然坐在那里,脸上带着那种令他平静的笑容。他朝他看过去,在那时意识到,从这以后,或许他还会经常看见这个画面。

在他的脑海深处,他听见马修的声音说:太好了,阿尔弗雷德。

 

大学的最后一年,马修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几次鼓起勇气,最终还是在阿尔弗雷德的鼓励下告了白。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的自制力正在一天比一天减弱,一开始是翘课、酒精、偶尔的斗殴,但很快这些就跟不上他大脑的需求。他的头脑一直要求着更多,更多刺激,而马修目睹了这个过程,但是从来没说什么。没有指责,也没有试图制止他,就像他只是在试图理解,缓慢地接受“好吧,这就是现在的阿尔弗雷德”。

过去,阿尔弗雷德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很吵闹,也很热情,但不至于有失分寸。他有些鲁莽,有时不知道边界,但总是刚好能使人原谅。然而现在,阿尔弗雷德想,除了马修之外,或许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还会想要原谅他。

马修的告白以一场失败终结,克洛伊拒绝了他,而就在那时阿尔弗雷德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阴沉、疯狂的风暴在他的脑海中席卷,他感到他的骨骼和血液都在颤动,他会爆发,爆炸,他自己的碎片刺破他的皮肤,将这个世界一起卷走。他需要狠狠、狠狠地伤害什么人,想要让他的身体受到冲撞,想要让他周围的环境感受到他所感受的。克洛伊拒绝了马修,这整件事都和阿尔弗雷德没有关系,但阿尔弗雷德感到好像这个世界背叛了他。

在所有的冲动中,这是唯一一次马修制止了他。阿尔弗雷德的愤怒无处释放,最终,他和马修在路灯下打了一架。当然,对上阿尔弗雷德,他的双胞胎兄弟毫无还手之力。他将马修按在地上,锁住他的脖子,一下接一下痛殴他的肚子。在阿尔弗雷德这么做时,他没感到抱歉,反倒感到了一种更深的荒谬:这不正确。他的愤怒是因马修而来的,是因为马修受到了伤害,那么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反倒是马修在承受他的怒火?这促使他更用力地补了一拳,鼻血从他弟弟的鼻子里淌下来,后者咕哝了一声,阿尔弗雷德看见他的嘴唇也被划破了。如果马修只是让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他想,如果他只是能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啊,或者,不是这样,如果有人能不容置疑地、坚定地、约束住阿尔弗雷德就好了,因为阿尔弗雷德不应该被允许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对他自己感到恐惧。当他的肾上腺素终于下降,马修喘着气躺在地上,眼镜碎成几片,半张脸都有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阿尔弗雷德沉默地站了一会。

“你得去医院。”他说,试图把马修拉起来。

他的弟弟握住他的手,尝试了一下,然后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此时此刻,阿尔弗雷德当然不会拒绝他。他跟着坐下来,就在街边。

“我有一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马修说,“从现在之后,事情是不是会一直就是这样了?”

“怎么样?”

“这么……”他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激烈。”

阿尔弗雷德看了看自己的手。

“也许。”

“对所有事情都是这样?”

“大概吧。”

“每时每刻?”

“我想是的。”

“能激怒你的最荒谬的事情是什么?”

“火灾报警器。”阿尔弗雷德认真给出了回答。

“还不算太荒谬。”马修评价。

“那个东西响起来的时候,我想烧毁一个银行。”

“真的?”

“真的。”

“这中间的逻辑是什么?”他的兄弟皱眉。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逻辑。”

马修点点头。他思考了一会。

“所以,这就是了,是吧?”他吐出一口气。“就是这样了,阿尔弗雷德。”

“什么?”他突然有些担心,隐隐的危机感在他的心里冒出来。当然,马修不会抛弃他,是吧?他是他的双胞胎,马修从来不会放弃他。

“火灾警报器、银行、那天那个电脑。”马修说。“我猜,生活中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是不是?”

“我想是的。”阿尔弗雷德回答,犹豫,“这对你来说会是个问题吗?”

马修看向他,然后他笑起来。“不,不是个问题。我问你,只是想确定你是怎么想的。”他伸出手,这次让阿尔弗雷德把他拉了起来。“但你永远是你,阿尔弗雷德,所以这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在他和亚瑟的第四次、或者第五次见面中,阿尔弗雷德说,“我挺确定,我有一天会伤害到你。”

“那么,我们就最好确保这种事不要发生。”亚瑟回答。

亚瑟·柯克兰对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兴趣,或许就像是飞行爱好者对风暴,或者摄影爱好者对岩浆的兴趣:有人看见了一趟失控的列车,然后想要获得其中的制动把手。阿尔弗雷德每天早上醒来,对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毫无概念(吃贝果做早餐?开跑车出门并迎来这周的第一场车祸?),亚瑟则要精准地控制阿尔弗雷德作出的每一个决定,知道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率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他是个天生的控制狂。是阿尔弗雷德的反面,这是为什么阿尔弗雷德需要他。事实证明,一个人能获得的随心所欲的自由只有那么多,超过一定限度,他就会把自己也燃烧殆尽。亚瑟是他的同谋,他的阀门,他的敌人,和亚瑟在一起让阿尔弗雷德真正地无所顾忌,因为他知道对方总会抢先他一步,做出计划,掌控一切,等待他来反抗。有些时候那是冻结阿尔弗雷德的银行账户,有时候是收买他的员工做眼线,有时候是一张人身限制令(当然,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亚瑟……或者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如果他真的造成过什么问题,肯定亚瑟会比他先意识到,不是吗?假如真的发生过什么事,那一定也是因为亚瑟允许它们是这样。瞧,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和亚瑟在一起),不过通常,他的手段没有那么强硬。比起让阿尔弗雷德不能做什么事,亚瑟更倾向于让阿尔弗雷德选择不做什么事:为了他。阿尔弗雷德猜测,这是拥有一个人的最终形式,也是亚瑟如何从他们的关系中获得乐趣。和他一样,亚瑟·柯克兰向来不会拒绝一个挑战。

准确来说,是阿尔弗雷德交出了密码。他让亚瑟能够进入他的生活,窥探他的头脑,在他们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中,向他事无巨细地铺开了他的整个人生,他回顾他的每一次冲动,探索他的头脑如何点亮那些火花,每一道信息、每一阵肾上腺素如何刺激他的血液,他把所有这些透露给亚瑟,好让他脖子上的绳索能绞得更紧一些,他是安全的,亚瑟掌控着他,这让阿尔弗雷德确定他可以挣扎得更用力一些。亚瑟采取的措施往往很隐蔽,甚至称得上温柔。不是严厉的叱责,手心的重击,或者一剂麻醉,而是一声慢吞吞的低语,界于纵容:“好吧,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我知道你要毁了你自己,然后再毁了这个世界。没错,你当然可以做这些,但不是今天,怎么样?今天我们可以造成一些破坏,只是一些破坏,你会喜欢的。而毁灭?毁灭可以考虑放到明天再进行……”



tbc


上一棒:@Eazure 

下一棒:@贰柒拾 


*因为我就没有按时写完过任何东西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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