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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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国家一样 -2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吗,亚瑟?”法国说,“我认为,在基本上整个世界都在因为美国——一个二十世纪新崛起的超级大国——而焦头烂额时:你,亚瑟·柯克兰,可能是全球仅有唯一一个,会把这件事看作某种‘你的十九岁孩子过早地挑起了生活重担’的社会性悲剧。” 


国设,情景喜剧

背景二十一世纪初,不是现在



2-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二天。考虑到阿尔弗雷德过来所花的时间要比他多得多,英国放弃了两小时的直飞,转乘欧洲之星到巴黎,在那里去他喜欢的餐厅抽空吃了个午饭,然后才悠闲地搭TGV去马赛。他们在机场碰头,十小时的飞行完全没有消耗阿尔弗雷德,亚瑟站在等候区,相当高兴地看到美国精神振奋、衣品糟糕、依然背着那个可怕的登山包、而且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

“嘿——朋友。”阿尔弗雷德朝他张开手,亚瑟微笑,从他的休闲短风衣中抽出手,不容置喙地横在他们中间。他看见了挂在阿尔弗雷德帽子后面的充气颈枕,上面沾着看起来像橙汁闻起来像咖啡的东西,他同样看见了阿尔弗雷德正穿着条纹袜子蹬着一双运动拖鞋:他的球鞋正依靠绑在一起的鞋带危险地晃在登山包外面。他没有意愿让上面任何一件东西靠近他,更不用说与它们一起挤进一个很可能不必要地长而且难以挣脱的拥抱中。阿尔弗雷德感兴趣地看了看英国伸出来的手,没有就此退缩,继续伸长手臂拍上亚瑟的肩膀,然后顺势将他揽过来,像高中生那样撞了撞胳膊肘。“你这次用的假名是什么?”这句是压低声音问的,“顺带一提,记得叫我卢克。”

“劳伦斯。但又不是像有人会在这里查我们的护照。”英国说,用余光打量阿尔弗雷德,纳入考虑他的脸上是不是长了新的粉刺,以及胡茬。他欣慰地发现(或者说感觉)阿尔弗雷德又长高了一点。“你的行程怎么样?”

“玩游戏,睡觉,总体来说相当不错。我想我的吃豆人破纪录了。”

“我应该给你一根Twix作奖励吗?”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想要银河棒和那种圆球酸味冰。你知道的?上次我来的时候吃过。”

“别挑战你的运气,阿尔弗雷德。”

“什么都行,亚瑟,谢谢,只要你请客。”

“如果你想在大陆过一晚的话——我们也可以明天再去岛上登记入住——我可能还来得及订今晚的餐厅。”

“哦,不要餐厅,拜托,不要任何正式的东西。相信我,我已经受够了那些。我要吃遍你们欧洲的街头小吃,亚瑟,就像每一个美国背包客内心向往的那样:最油腻的那种,芝士,海鲜,奇怪的小面包,还有马赛的蛋黄酱。那是蛋黄酱吗?我在一个美食点评上看到了。”[6]

“看来你做足了功课。”英国说。

“当然,”美国高兴地回答。“现在赶紧答应我,不然我就会威胁要绑架你去最近的麦当劳。”

他们在花环酒馆购买了两份羊肉汉堡(都是阿尔弗雷德的),两份街边可丽饼(一份是亚瑟的),还有一袋危险的阿尔弗雷德所能找到各种品牌的酒(危险,指的是他在下午五点已经打开了一瓶。“年龄限制18岁!”美国欢呼。亚瑟对此并不赞赏)。两人都没带太多行李,阿尔弗雷德只有那个背包,亚瑟则带了一个小型行李箱,因此在去码头前又在马赛街头转了转,自由地发表了不少会让法国立刻后悔帮他们安排这次休假的言论。当英国终于对罕见的畅所欲言心满意足,他们已经在一艘写着“蓝女士度假村专用”的小型游艇上飞速驶离欧洲大陆,依靠栏杆吹着海风,欣赏被他们留在岸边的漂亮灯光。

阿尔弗雷德拎着一袋严格按照“15种有品味的方式喝遍法国”导购的酒精钻进船舱,带着两杯马丁尼钻了出来。

“为什么?”英国问。

“我在想,如果我计划在晚上八点把你灌醉,使用一个精致的杯子会有更大概率。”

“那么这是你的幸运日,”亚瑟说,接过杯子。“因为你不需要。”

“哦,看来儿童安全锁时间已经过了?”阿尔弗雷德高兴地说,在他身旁坐下,登山包被他夹在膝盖中间。他举起杯子,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碰了一下亚瑟的。

“想不出祝酒词?”

“我会说‘世界和平’,不过那听起来更像我们要相约自尽。”

“致法国。”于是英国说。“谢谢他的慷慨提议。祝她永远美丽,祝他永远混账。”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亚瑟。”

英国扬起眉毛。“谢谢。”

 

游艇离海岸线已经有一段距离,没有其他人在甲板上。这时候,亚瑟开始感到他的休假的实质逐渐沉淀:他正抖去英国的外壳,缓缓作为亚瑟·柯克兰浮出水面。事实上,当黑夜里只剩下他和阿尔弗雷德,他们可以是任何人:劳伦斯·莫尔,二十三岁的地质学研究生,来法国见朋友。卢克·米勒——他意识到他还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假身份的背景故事。

这也正是这些“国家小聚”存在的意义。英国眯起眼睛,喝了一口酒。他们需要这些空间来建立独属他们的世界,探索他们的存在,范围是:国家,规则是:不允许是国家。他不知道谁最先提出这点,很可能是罗马、希腊、埃及、印度、或者中国中的某一个。天才的想法。对柯克兰本人而言,他的顿悟在十四世纪才姗姗来迟。

1330年,他刚刚步入青少年,年轻气盛,正因为苏格兰及威尔士的纷争急于证明自己。当爱德华德三世对法国王位作出宣言,他毫不犹豫地跟着一万五千英国士兵一同踏上了诺曼底,后世对那场战争的记录是弗兰德斯的援助帮助英格兰战胜了法国,然而亚瑟·柯克兰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1346年,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国家和人类的区别:他无法被杀死。

那场战争是不公平的。胜利没有给他带来喜悦,杀戮也没能为他带来想要的证明。1348年,黑死病席卷英国,英格兰在恐惧中感到那仿佛是对他的惩罚。他体会了三百七十五万次死亡,但他依然存在,他的皮肤坏死又重新生长,淋巴鼓胀又消退,处于持续的高烧和呕吐中,英格兰用最痛苦的方式明白了那简单的道理:作为一个国家,他和人类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从未和法国交流过这件事。二十世纪初,英国不经意地提起百年战争的第一场战役,法国的回答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弗朗西斯比他更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更早得出结论。“但为什么要怨恨你,亚瑟?”法国说,在卡昂的咖啡馆与亚瑟分享一顿下午茶。“这件事所带来的教训是:身为国家,我们不能介入历史。而既然话是这么说,那为什么还要心怀仇恨,当我知道我什么也无法改变?你经历了你必须经历的事情,老朋友,当然,不是以我希望的方式,但是这样的过程发生在我们每一个身上。”他看向海岸,“当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这或许是世上最难以撼动的生命,但事实上,我们或许正是世界上最无助的一群人:”法国微笑,放下杯子。“没有任何人比我们更与历史紧密相连,而又必须对这一切冷眼旁观。”

16世纪,英国第一次和丹麦、瑞典、西班牙、法国走进同一间房间。人类历史经历文艺和科技的急速发展,国家也同样在那一段时间重新定义了他们自己。实际到场的超过十人,之后这个数字还将不断增长,他们将手放上同一支罗盘,宣誓:‘在这里不存在国家和地区,在这里不存在历史和纷争,在这里,我们不再用国家的名字称呼彼此。随着这段话被说出,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创造只属于我们的历史。’英国记得他紧张又不确定,一种独特而新奇的氛围降临在欧洲版图上,苏格兰就站在他旁边,普鲁士举起手:

“我知道我们刚才说了一长串这个那个,但是,”他指向神圣罗马帝国,“我能不能揍他?你们知道的,和历史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他的脸。”

于是后来这种聚集又有了更多增增减减的规则。包括“不允许介入人类战争”,后来改为“不允许不合理地介入人类战争”,跟着波兰的批注:‘显然,当你在战争中于合适的时候死去,那是可以接受的。’还有匈牙利的字迹:‘第二天就换个名字复活也不属于合理的范畴。请有些人自律一点。’然后是俄国的:‘谁?’这些详细的规则被订在墙上,旁边有一块实时更新的提议板,第一条是法国的:‘下一次讨论主题:当发生内战时,我们应不应该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边?’英国不客气地留下评价:‘你觉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晚了几百年?’有些时候这个奇特的联盟看起来不可置信地可笑,也有些时候他们都由衷地感谢它还存在。有些人有一天就不再出现,也有新的会代替他们。那些消失将他们更紧密地带到了一起,他们像谈起老朋友一样回忆,并发现:确实与历史无关。当国家们交谈,他们只交流那些发生在这间人类无从得知的房间里的旧事,脱离史书的记载,他们仍旧拥有一层只属于同类的关联。

 

这一刻回想,或许和阿尔弗雷德的会面对他确实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17世纪初,欧洲刚建立的国家秘密俱乐部令人遗憾地不得不暂停了三十年。或许出于对战争和内战的疲惫,或许受到宗教变动的影响,又或许来自一种叛逆的胆大妄为,在一次前所未有的动摇中,英国没有通知任何人,干脆地扔下欧洲大陆乘船跨过大西洋。

他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他要出现在那里,目睹并参与那时谁都毫无概念将会成为什么的美国。阿尔弗雷德是他的一场实验,试验对象有两人。一个是亚瑟·柯克兰:远离国土,他想知道他究竟能否成为英国之外的东西。一个是阿尔弗雷德·琼斯——年轻、新生、对他将开启的一生一无所知:他想知道他能否帮助另一个意识体摆脱他们被赋予的命运,永远免除作为历史承载者的痛苦。

事后判断,亚瑟·柯克兰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而他的意图或许也罕见地过于理想化,但那次尝试却并非全然失败。1775年莱克星顿,柯克兰看见了1346年在克雷西的他自己,然而随着巴黎合约的签署,他和阿尔弗雷德的关系却没有改变地保留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他想也许那次逃离改变了他,胜过改变阿尔弗雷德。他第一次与一个意识体首先拥有了私人层面的关系,然后才作为国家相识。那让他的心中自那时起就停留着一个不合时宜的柔软标注:写着“亚瑟·柯克兰”,而不是“英国”。

法国或许没有完全说错,只是他并没猜到背后真正的原因。时至今日,和美国的会面依然能为他带来和任何其他国家相处时都截然不同的放松。英国把酒杯从嘴边挪开,看向只剩一点亮光的码头,轻轻在脑海中哼了一个会让美国和法国都大为惊讶的词汇:自由。

 

“你在想什么?”

“什么?”

“你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亚瑟。看上去就像你正在密谋如何占领法国。”阿尔弗雷德研究。“而且看上去,在你的想象中你已经成功了。”

“你这么觉得?”

“从没见过那种神情。”美国肯定地回答。

“也许我在密谋如何让你变回一个殖民地。”英国微笑,邪恶多过友好。“而且在我的想象中我已经成功了。”

“你不能这样吊我胃口。”美国抗议。“我未来十年都会想着这件事的。”

“真的?”

“假的。记得明天问我,赌一英镑我已经忘了,再赌五美分我也不会记得我们打过赌。”

亚瑟笑了,同时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在他身边则似乎一直都在笑:持续地、灿烂地、有点愚蠢,但或许只是他那么觉得。“不了,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亚瑟。”

“是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GDP比去年增长了五千多亿,你会不会出于奖励告诉我?”

“阿尔弗雷德。为什么你会认为夸耀你的GDP是贿赂另一个国家的好方法?”

“至少值得一试。”美国乐观地说。

“何况,我们都知道你的GDP和你本人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因果关系。”

“你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这中间还是有些关系的——”美国说,低下头,转过身给他展示他的下巴。“我胖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谢谢,而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英国假装礼貌,“让我确定退掉了给你订的有氧单车课程一定是个错误。”

美国大笑起来。“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怀念这些。”

“怀念有氧单车?还是怀念你被言语上不间断地攻击并且毫无还手之力?”

“所有这些,亚瑟。”一半真诚地,然后,“再来一杯?”



tbc



[6]aïoli,不是蛋黄酱,不过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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